Thursday, June 03, 2004

小说一篇---鹦 鹉

小说一篇---鹦 鹉
作者:董荣明 2004-6-2 21:17:28
出处:博客中国(Blogchina.com) b32957c

鹦 鹉
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当真,那全是我三天三夜发高烧时说的胡话,是我病好了之后那只鹦鹉讲给我的。

说起这只鹦鹉,奇怪极了。它简直是精灵的化身,除了黑眼睛白喙黄爪儿之外,通身是绿色的,好像用翡翠雕成一般;它的叫声清脆,听一生就让人顿觉耳目一新。我倒是很喜欢它的,只是它说的话让我心烦意乱---这事儿发生的很离奇。

上大学以来,我十分容易感冒,无论冷热凉暖。当我发着高烧,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,这只鹦鹉就飞来了。它用嘴轻轻地叩着玻璃窗子,于是我便拉开窗子,放它进来,它落在了我床头的横梁上。在横梁上还挂着一只我的大绿手套,这是从前姥爷送给我的,可上大学后让我弄丢了一只。我渐渐地睡着了。朦胧中,有人进来了,它就迅速地猫进手套里。当我醒来的时候,它就挑逗着我,把我引到宿舍东边的树林里,对我说一通乱七八糟的话,说完它拍拍翅膀就飞走了,而我此后就没法正常生活了,心里总要闹好几天才罢休。每一次恢复正常时我都告诫自己,别信鹦鹉的胡言乱语,尽管它看起来蛮可爱的。

这一次,我躺了三天三夜。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,我一睁眼就感到精力充沛。屋里只有我一个人,大家都上课去了。我抬眼一瞥,那只鹦鹉依旧立在我的绿手套旁,正眨着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我呢。我要捉住它,我想。我摸了摸床边那顶长长的鸭嘴帽,猛地向它扣了过去,它却敏捷地逃开,落在了我对面的床栏上。
我跳下床,向它奔去,它又一次逃脱,从门缝钻了出去。我急忙穿上衣服追了出去。它飞的不快,边飞边回头张望。我追着它出了宿舍,一直到那片槐树林里,它栖在
了一棵开满淡黄色小花的老槐树上。我那它没办法,只好站在那里喘粗气。

这时,它突然说话了,喂,你这个傻瓜!我听你的梦话已经三天三夜了,让我讲给你听吧!

“听着,我讲了。

“我渐渐忘了过去,似乎那曾经的我并不是我。时间啊,你到底是什么呢?你是不是洗衣服的水,那艳丽的衣服已经褪尽了色彩!一切总会过去,这是条要命的规律!今天还有什么意义?痛苦会过去,快乐更会过去。

我如听天书。

“我一点点地成长,一切都欣欣向荣;我一点点地成长,我以为一切都是永恒。成长着,家里养的猫死了,我流泪了,我以为死亡仅是动物的事;成长着,邻居老大爷
死了,我流泪了,我以为死亡仅是别人的事;成长着,我的玩伴儿,我的亲人也死了,我哭泣着明白了,世界上没有永恒,我也会死掉。存在预示着死亡,成长昭示着衰败。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度假的吗?偶然的产物必然要在偶然中小事!作为个体的我是这样,人类不也是如此吗?

我呆若木鸡。

“人类是动物吗?动物只会创造它的子女,人还会创造艺术,人类是在进步吗?当艺术只不过是罩上了一层面纱的商业品,当‘丁克家庭’涌现,人连动物都算不上了!没有创造力的东西,你能说它活着吗?

嘿!这下我可明白了,可这能是我说的吗?现代社会不就是商品社会吗?艺术当然也不例外呀。丁克家庭有什么不好,两个人生活逍遥自在地,想分就分,不必负担什么责任,不挺好吗?

鹦鹉又接着说,好像是一首诗:

“到处都是职业男性和职业女性/他们迈着从容的步子/目不斜视/我却坐在楼前的石阶上/晒着太阳/他们在我面前穿梭/像一台台靓丽的轿车/红旗有红旗的风范/尼桑有尼桑的气派/园里的树萌芽了/坛里的草泛绿了/他们却视而不见/有一天/他们会惊奇地发现/一切都绿了/可是,他们却错过了孟春。

这也叫诗吗?没有缪斯,没有骨头,没有名人佚事,没有市井方言,即不朦胧,也不玄虚。职业男性和职业女性有什么不好?花草树木有什么值得关心的?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,我们要充实自己,学好电脑,学好英语,考下寄托,我们要成材,老师是这么说的,父母也是这么说的。

这只讨厌的绿鹦鹉,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,还说是我说的,哼!

“从出生的那一天起,我们就被挤着,压着,削着,剪着;我们的头脑被灌输着,我们的心灵就快窒息,我们成了电脑,成了机器。眼睛、耳朵,我痛恨你们,你们为什么要看要听,我都无法用心灵思考了!赶快发生战争吧!考试就取消了多好!高考啊,为了你,我丢掉了诗词歌赋,丢掉了闲庭信步,我以为熬过了你春天就来临了,可是到了这大学,一切都没有变,这漫长的冬季啊,你何时能消逝!来厂地震吧,让这糟糕透顶的教学楼坍塌!我就不必在这里苦挨青春了。我要去新疆,那里有我纯洁的黄沙;我要去西藏,那里有我清新的空气。

这简直是疯子的呓语!真让我无法忍受,考试有什么不好,考大学,考文凭,考证书,将来谋得个好职业。到新疆西藏干什么?没有现代的文明!胡思乱想什么?苏格拉底不是被审判了吗?尼采不是疯了吗?王国维不是投进昆明湖了吗?

“人活着是为了什么?干什么都有其功利性的目的,进学生会、社团,入党,样样活动去竞争,嘴里说是为大家,其实确是谋私利,纯洁的事情也变得龌龊了!

真是白痴!没有用我们做它干什么,这都是为了锻炼自己,证明我们的能力,我们就是为了在竞争中脱颖而出!

怎么,又念起诗来了?

“我没有爱情/我寻找不到她/别说你爱我/你还未看见我的心灵/你说爱我/那是谎言/如果/人没有心灵/那便是机器和动物/如果我没有心灵/纵有无尽财富也枉活此生 我没有爱情/也寻找不到她/她不仅仅存在/她的心灵生机盎然。

真是荒唐,我现在没有爱情吗?我和小梅不是吗?她长得漂亮,家里条件也好,学习很棒,还是文艺部部长呢!我们一起吃饭,一起学习,一起看电影,这不是爱情吗?

“我们都是社会的产物,我们都是畸形,唯有救救孩子,砸掉电视和游戏机吧!烧毁影碟吧!孩子们需要清新的空气,和煦的阳光,清清的河水和纯洁的书籍!

怎么,想毁掉现代文明吗?告诉你,人类永远进步,存在就是合理!

“让我们掀起一场猛烈的狂飙吧!卷走一切龌龊的东西!”

可笑死了,你能改变社会吗?一片叶子能阻挡龙卷风吗?去适应吧,才是明智的选择!

那只鹦鹉突然停止了说话,看起来有些疲惫。过了一会儿,它喳喳地叫了几声,然后又开口了,
“你的梦话我已经讲完了,再见吧!”说完,它就飞走了。

我的脑子让这只鹦鹉搅得懵懵懂懂的,我望着那棵老槐树,忽然觉得,好像—突然,一个声音响起,“魏明,后天举行口才展示大赛的预赛,你参不参加?”

唉!我真傻,别让这只鹦鹉搅了我的正事儿,我的赶快准备准备,别让人家给我落下。

从这以后,我很少感冒,那只鹦鹉也很少光顾,即便它来了,我也不理它,我那有什么时间听它废话。

一个冬天的清晨,我裹着羽绒服,走在校园平整的石板路上,我忽然看见在不远的花坛里有一个翠绿翠绿的东西。我走近一看,是那只鹦鹉。它已经死了,顺便说一下,我那仅剩一只的绿手套两天前也丢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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